欧盟的“拖延战术”——中国市场经济地位的第二只拦路虎

　　　　在中国争取市场经济地位的道路上，欧盟无疑是一张重要的“选票”。遗憾的是 , 此前吊起很多中国人胃口的欧盟初评报告 , 给予了一个否定的答案。欧盟的决定不可避免地夹杂着复杂的政治因素 , 这对中国是不公平的。该如何看待市场经济地位的意义所在？欧盟采取拖延战术 , 中国还有哪些回旋余地？

　　一、中国缘何如此积极

　　随着我国对外贸易的不断发展 , 欧盟对华的贸易赤字已达 550 亿欧元 , 欧洲面临巨大压力；而美国对华贸易逆差也一直居高不下。可以说 , 市场经济地位问题牵连着中国、美国及欧盟各国巨大的经济利益。当前在国际贸易中 , 由于关税和非关税壁垒受到很大程度的限制 , 因此各国不得不寻求其他更为有效的保护措施 , 反倾销就是一种被 WTO 认可的变相保护措施。在这种情况下 , 如果西方国家承认中国的市场经济地位 , 将意味着中国对反倾销的应付能力大大增强 , 也意味着对中国的贸易逆差可能会有所增加。相反 , 中国的对外贸易就会受到制约。

　　据商务部提供的数字 , 截至 2003 年 10 月 , 全球对中国发起的反倾销案件共 540 多起 , 直接影响出口 160 亿美元 , 中国已经连续 7 年成为世界头号反倾销目标国 , 这其中市场经济地位问题是一个重要的因素。

　　中国国际贸易学会会长施用海表示 , 中国的“市场经济地位”之争与“WTO 规则有关”,“入市”实际上是当年“入世”的遗留问题。中国当年为加入 WTO 签署了四个附加的条款 , 包括：反倾销案件中非市场经济地位规定 , 期限 15 年；“特定产品过渡性保障机制”, 期限 12 年；“纺织品限制措施”，期限 8 年；还有一个就是过渡性报告审议机制。这些条款的基本思想是不承认中国是市场经济国家 , 对中国采用歧视性手段。

　　据称 , 这种歧视性手段 , 就是在倾销案中核定成本时 , 以非市场经济国家定价受政府干预为理由 , 不拿该产品国内价来衡定 , 而是选取一个他们认为与中国类似的市场经济国家为替代。如最近的中国彩电倾销案中 , 美国选取印度为替代国 , 结果最高征税幅度达到 78.45%。1993 年欧盟对中国彩电进行的反倾销调查 , 则选取了劳动力成本为中国 20 多倍的新加坡为替代国 , 结果导致几年后中国彩电在欧盟的市场份额丧失殆尽。

　　能否获得市场经济地位 , 是长期困扰中国企业出口反倾销应诉的“拦路虎”，这严重滞后于中国市场化发展所取得的重大进展。商务部公平贸易局余本林处长表示 , 国内企业在应诉欧盟反倾销过程中 , 仅抗辩“市场经济地位”要花去一半以上的时间与费用 , 这给企业造成了巨大的压力。更为严重的是 , 国内不少企业在高昂的费用和耗不起的时间面前 , 往往放弃了抗辩“市场经济地位”。这非常不利于企业在应诉中争取到较好结果 , 因为“主动权掌握在对方手里”。

　　高昂代价的背后 , 是欧盟为中国企业设立的 5 条苛刻标准：成本、价格和投入是依据市场信号做出的 , 没有严重的国家干预；有一套符合国际会计标准、独立审计的会计审计报告；生产成本和财务状况未因以前的非市场经济体制受到严重扭曲；企业受到破产法和财产法的管辖 , 确保公司运营的合法性和稳定性；汇率转换依据市场汇率确定。

　　来自布鲁塞尔的 VWV 律师事务所合伙人保罗.维尔 , 对上述 5 条标准的合理性表示怀疑。他认为 , 这些苛刻的规定 , 尤其是后四条和世贸组织的原则“没有真正的联系”。而且 , 有的标准连欧盟的企业都达不到。

　　中国五矿化工进出口商会会长陈浩然认为 , 欧盟“认可”中国的市场经济地位有两大意义。首先 , 欧盟作为世界最为重要的经济巨头之一 , 其承认中国市场经济地位对美国等其他国家有非常重要的带头和示范作用。这意味着 , 中国 20 多年来的改革开放和市场经济建设成就获得了西方发达国家的承认。

　　其次 , 从技术层面来讲 , 获得市场经济地位将有利于中国对欧盟贸易的进一步发展。它意味着欧盟对中国商品的成本计算更加准确；对中国企业的“倾销”调查更加“透明、可操作和公平”。中国企业的自卫能力因此得到加强 , 由此带动中欧贸易的健康发展。

　　在欧盟东扩后 , 以外向型经济为特征的欧盟与中国的关系变得更加密切。海关总署提供的今年前 5 个月贸易统计数据表明 , 中国与欧盟双边贸易总额达到 657.2 亿美元 , 增长了 35.9%, 占中国进出口总额 的 15.5%, 欧盟已超过日本和美国成为中国的第一大贸易伙伴。随着中国的贸易地位在国际上的凸显 , 更加协调的中欧经贸关系是双方共同的需要 , 也是大势所趋。

　　为此 , 力促欧盟承认中国的市场经济地位 , 成为一个现实而紧迫的问题！

　　二、欧盟为何拒认中国

　　据悉 ,1998 年欧盟颁布关于判定市场经济地位五条标准的 905.98 号法令 , 当时欧盟宣布将中国从“非市场经济国家”名单中取消 , 但仍将中国视为“市场转型经济国家”, 允许中国应诉企业在反倾销调查中申请市场经济地位。同时 , 还规定了五条标准 , 即政府行为规范化、经济主体自由化、生产要素市场化、贸易环境公平化、金融参数合理化。

　　然而 , 今年 6 月底欧盟推出了一个关于中国市场经济地位申请的初步评估意见。根据欧盟的评估 , 只有第二条“在与私有化相关的企业运作中没有国家导致的扭曲 , 没有使用非市场的贸易或补偿制度”, 即经济主体自由化的标准得到了认可。而此前国内各方对欧盟市场经济地位问题的突破持普遍的乐观态度 , 但欧盟却对中国说“不”。

　　事实上 , 中国与欧盟等发达国家在中国市场经济地位上的争论由来已久 , 使得欧盟现行对华反倾销政策及其实践 , 对中国具有极大的不公平性。那么 , 欧盟一再坚持错误的立场 , 究竟是它们确实不知道“市场经济”的真实含义 , 还是另有图谋？

　　分析人士认为 , 在国际贸易中 , 反倾销是一种被世界贸易组织认可的保护国内产业免受国外产品不正当竞争的最为常用的措施。虽然世界贸易组织也有相关条例规定 , 但每个国家在实际反倾销实践中主要还是以本国反倾销法律为“准绳”, 进而造成反倾销措施的滥用。而中国由于改革开放国际贸易飞速发展 , 因此不可避免地成为了世界反倾销的“重灾区”。据 WTO 反倾销委员会统计 ,1987 年到 1997 年间 , 各成员国提起反倾销调查案 2196 起 , 共有 1034 起裁定倾销成立。其中针对中国产品的调查有 247 起 ,158 起裁定倾销成立 , 裁定率高达 64%, 这三个数字均列各国之首。

　　之所以造成这种严重的情况 , 是因为欧盟一直把中国视为“非市场经济国家”。在这种前提下 , 欧盟在确定中国商品是否以低于成本价在其境内倾销时 , 往往脱离公平原则 , 不以中国的产品成本为基础 , 而以第三国的成本为基础 , 但是由于他们选取的第三国具有很大的不可比性 , 因此造成中国“倾销”的事实。

　　欧盟、美国之所以把中国视为非市场经济国家 , 主要是他们认为中国是计划经济国家 , 产品的定价缺乏市场原则。但是 , 经过改革开放以来的中国早已对价格机制实行了彻底改革。1992 年底 , 商品零售环节、农产品收购环节、生产资料出厂环节、市场调节价的比重就已经分别达到了 93.0%、81.8%、73.8%。而 1998 年《中华人民共和国价格法》正式实施 , 更标志着中国已形成了由市场决定价格的价格形成机制。在这种情况下 , 欧美还有什么理由把中国看成“非市场经济国家”呢？这些国家无非是要为中国的进口产品设置一道看来很合理的“横杠”, 从而保护本国的弱势行业。

　　观察人士表示 ,2002 年 8 月 , 当欧盟把“市场经济国家地位”给予俄罗斯时 , 聪明的中国人就明白了 WTO 规则的言外之意：这不仅仅是经济规则 , 很大程度上它还是政治游戏规则。

　　一位不愿意透露姓名的官员承认 , 中国争取“市场经济地位”的问题 , 复杂而敏感 , 不是单纯经济问题那么简单 , 牵涉很多政治、法律上的问题。

　　中国家具协会理事长贾清文表示 , 自去年 12 月中旬 , 美国商务部裁定中国木制卧室家具对美倾销以来 ,100 多家中国家具企业被问卷调查 ,5 家大型家具出口企业被重点调查 , 涉及标的 10 亿美元 , 是中国卷入的有史以来金额最大的反倾销纠纷。一旦被裁定高税率 , 中国木制卧室家具将失去 80%-90% 的美国市场。

　　毫无疑问 , 中国在国际贸易上遭遇的不公平对待 , 带有浓厚的西方社会对中国依然保留的冷战思维和意识形态色彩。“打中国牌”已经成为美国政界惯用的手法 , 中美在不少问题上都存在泛政治化的倾向。“市场经济地位”同样会沦为美国向中国讨价还价的政治筹码。美方一位谈判代表曾私下露骨地表示 ,15 年后中国的社会、政治、经济结构“已经发生改变”，这之前要给它必要的限制。

　　事实上 , 力图在政治上发出独立声音的欧洲 , 还相当程度上受到美国的影响 , 甚至看美国的“眼色”；同时 , 利益也是决定因素。欧盟害怕中国获得市场经济地位后对欧洲市场的冲击 , 欧洲的一些行业、部门是靠反倾销来保护的 , 如果给予中国完全市场经济地位 , 那么要继续利用反倾销保护欧盟本土的一些产业难度就增大了。而欧盟新吸收了 10 个东欧成员国 , 他们的产品一定程度上跟中国结构类似 , 一旦中国产品被逐出欧洲市场 , 他们就可能成为补充。为此 , 从最先取消中国的“纯粹非市场经济地位”, 到给予一些中国企业市场经济地位 , 再到今年 6 月底的初步评估报告说“不”。“温和的欧洲”似乎在给和不给予中国市场经济地位的问题上“摇摆不定”！

　　三、中国还得等多久

　　尽管中国在中欧焦炭贸易争端中做出了让步 ,但是欧盟仍然没有给予中国市场经济地位。然而 , 这并不意味着欧盟对中国市场经济地位的确认将长路漫漫。欧盟的初步评估报告并没有对中国市场经济地位给出一个明确答复。欧盟表示 , 中国应当减少国家对企业的介入 , 加大企业监管 , 完善破产及知识产权相关法律 , 加强金融部门的市场化程度。根据协议 , 从加入世界贸易组织起的 15 年内 , 中国都将被当作“非市场经济国家”。欧盟的评估报告表示 , 在此期间 , 中国的市场经济地位要求也将在这个法律框架下解决。

　　事实上 , 在欧盟的回复中 , 确实没有出现明确的否定性字眼。对方表示 , 支持中国取得市场经济地位 , 随时欢迎中国下一轮申请。中国商务部有关人士已经表示 , 中国将继续争取完全市场经济地位。

　　据了解 , 针对欧盟的初步评估结果 , 中国已经开始着手准备第二份更为详尽的报告 , 增加证据来证明中国的市场经济地位。那么 , 在欧盟拒绝承认中国的“市场经济地位”后 , 中国在争取市场经济地位的道路上还有多大的回旋余地？

　　分析人土表示 , 近几年 , 中欧建立了战略性合作伙伴关系。从欧盟的角度来看 , 这有利于提高欧盟在世界舞台上的地位和影响力 , 与美国的单边主义相抗衡 , 并在国际政治中发挥更大作用。但是 , 欧盟所提出的是“走向成熟的战略合作伙伴关系”, 其中的涵义之一是 , 中国已经不是一个贫穷的发展中国家 , 不能在继续享受过去面向发展中国家的诸多照顾和优惠。欧盟将像对待美国、日本等“成熟”国家那样与中国建立成熟伙伴关系 , 全面取消面向中国的“普惠制”, 经常不断地对华反倾销和贸易限制措施等就是说明这种变化的佐证。当然 , 欧盟在某些方面还是承认了中国所具备的条件 , 在具体实施贸易限制性措施时也具有一定的灵活性和改善。

　　预计未来的 3 年－5 年内 , 欧盟和美国有可能会承认中国的“市场经济地位”, 双方将会继续讨价还价。在这个问题上 , 中国还是有回旋余地的：首先 , 中国在努力发展市场经济 , 各项改革都在向市场经济方向迈进 , 这是根本的支撑点和最大的回旋余地；其次 , 中国经济在快速发展 , 进口规模不断扩大 , 对欧盟和美国有很强的吸引力；还有 , 中国履行加入世贸组织承诺是认真的 , 两次年度审议都合格；最后 , 中国也有了反倾销法规 , 也可以对外国进口商品搞反倾销调查。事实上 , 纯粹的市场经济是没有的 , 对市场经济的判定没有绝对的标准 , 即使是欧盟和美国也不是纯粹的市场经济 , 政府对经济活动也有干预。所谓市场经济的标准 , 是粗线条的 , 公认的标准和具体的把握之间有一定空间。

　　学者们认为 , 欧美对中国的严苛 , 从另一个角度来看并非坏事 , 可以加快中国市场经济改革的步伐 , 那才是中国恒久的目标！

　　目前 , 市场经济地位问题已成为一些国家打压中国出口的最有效工具 , 因此 , 争取市场经济地位已成为我国的当务之急。为此 , 应从政府企业两方面做工作。作为中国政府 , 应进一步加快市场经济体制改革 , 包括外贸体制改革、财政金融体制改革、会计制度改革等 , 进一步提高中国经济的市场化程度。另一方面 , 我国政府应竭力争取市场经济地位的待遇 , 通过平等协商谈判 , 寻求双边或局部突破。 4 月 14 日 , 新西兰在发达国家中率先承认中国的市场经济地位 , 无疑开了一个好头。欧盟 1998 年修订了反倾销法 , 对中国给予个案市场经济地位 ,2002 年 6 月 , 美国给予了俄罗斯市场经济国家地位 , 中国完全有理由要求同样获得市场经济地位。我们应该利用此机会 , 争取早日解决此问题。

　　国际贸易研究专家、中国人民大学商学院王亚星教授表示 , 客观上讲 , 无论欧盟还是美国 , 他们不承认中国的市场经济地位是预料之中的事情 , 我们必须做好在 15 年的过渡期内年年要努力的准备。承不承认市场经济地位基本上都围绕反倾销和反补贴替代国制度方面展开的 , 中国市场经济地位问题被正式提出来是在中国加入 WTO 谈判的最后阶段 , 当时美国提出了非市场经济地位的问题 , 根据中国当初加入 WTO 的承诺 ,WTO 成员可暂时不承认中国的市场经济地位 , 给予中国 15 年的过渡期。也就是说 , 在 2016 年以前 , 他们可将中国看作非市场经济体。

　　在专门针对产品而不针对国家的特殊保障措施方面 , 按照中国加入 WTO 的承诺 ,WTO 成员也可以采取专门针对中国的特殊保障措施 , 过渡期是 12 年。而在贸易政策审议方面 , 发达国家一般 2 年一审 , 中等发达和一般国家 4 年审 , 落后国家 6 年一审 , 按照常理 , 中国应该是 4 年一审 , 但是目前 WTO 对中国实行 1 年一审 , 这些都是我们当初的承诺。

　　尽管如此 , 王教授指出 , 中国正在一步步按照 WTO 的要求在做 , 这两年的一年一审均已通过。而现在欧美尽管对中国的市场经济地位还不承认 , 但是已经承认了中国的努力和进步。

　　作者：林华
　　商务部 研究院 《中国外资》 第8期


　　（信息来源：贸研院子站）